深圳佳士科技公司工人维权事件已发酵近一个月,国内媒体一片噤声中,一些网民开始在社交媒体上转发事件信息、隐晦地评论此事。周日(8月19日),工人声援团代表、北京大学毕业生岳昕发出致中国领导人习近平的公开信,呼吁释放被捕工人,支持组建工会。
此次维权事件发生在中国广东省深圳市佳士科技工厂。工厂工人指公司存在超时加班、严苛罚款、欠缴公积金等违法行为,希望通过组建工会来维护自己的权益。今年5月,数名佳士工人开始筹备组建工会,但随后有积极组建工会的工人代表遭到不明身份人士殴打,也有涉事工人被开除。
7月27日事件进一步发酵,一些佳士工人及其支持者前往工厂要求复工,但遭到警方逮捕。目前仍有14名工人遭到警方拘留,声援团核心成员沈梦雨也仍处于失联状态。
“广东怎么了”
深圳佳士工人维权事件自7月起发酵,但是至今国内媒体对此事未作任何报道,一些内地网民意识到国内对于这起事件的舆论压制,上周末开始在社交媒体上转发相关媒体报道和资料,但许多帖子发出后很快遭到审查。一些网民在微博自带“广东怎么了”的标签,或者用“广东学生”、“深圳工人”等关键词评论此事。
一名网友说:“《宪法》第一章第一条写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
一些高校学生也在微博上表示,学校辅导员在统计在广东的学生情况,包括在广东停留的时间段、因何事在广东等,怀疑政府开始采取行动防止更多学生参与事件。
一位要求匿名的内地高校学生对BBC中文表示,上周六(18日)学校辅导员在网上联络学生,要求在广东的同学私信其近况,“我当时感觉有些奇怪,以往学校从来不会这样”。直到第二天看到微博上转发的维权事件信息,她才感觉到辅导员的问询或许与此事有关。
等待答复
公开信中,岳昕向中共中央和总书记习近平提出了六点诉求,包括立即无罪释放所有被捕工人和学生、禁止秋后算账、所有维权工人复工并依法组建工会、彻查声援团沈梦雨、小胡失联事件等。
“我代表全体声援团成员,向党中央和习近平总书记表示,我与声援团的全体成员将坚定政治意识,坚定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信仰,坚定站在伟大的工人阶级的立场上,坚决维护我国社会主义和人民民主专政制度。在全体被捕工人被无罪释放之前、在地方黑恶势力没有得到调查之前、在工人的基本权益和合法地位没有得到保障之前,我们将继续斗争下去!”岳昕在公开信中写道。
岳昕称,深圳佳士科技公司长期存在违法罚款、克扣工人工资的违法行为,但是工人们屡次投诉却无人理会,组建工会也遭到工厂的报复。所以她赶来深圳坪山加入工人声援团,为工人维权。
岳昕接受BBC中文采访时表示,公开信发出后,至今仍未收到任何官方回应,声援团成员仍在等待答复。
目前,声援团主要在惠州市大亚湾活动,给周边居民和工人宣讲、发资料。岳昕透露,目前声援团已增加到50多人,学生大概占了一半多,其余包括左翼网友、佳士厂工人以及临近厂的工人。但是近日一些学生的家长已经到达惠州,要求学生回家。
岳昕认为,这些家长受到了政府方面的压力,有组织地到惠州带孩子回家。
质疑
虽然这次维权事件得到了各地高校以及学者的声援,但学生们举着毛泽东头像、唱红歌以及引用习近平讲话等举动也引来了一些批评。还有观察者在网络表示,鉴于中国政府长期对群体性事件的严厉打压,此项街头运动能成行并持续这么长时间令人生疑。
但是也有网民认为,在当下中国的政治环境,青年学生站出来为争取权利抗争已经很难得,他们引用习语录、搬出毛泽东思想或许是为了自身安全考虑。
香港大学社会学教授潘毅对BBC中文指出,中国的这些左翼青年在毛泽东的思想理念中寻找思想资源,以挑战他们眼中当下不公平的社会现象和劳资矛盾。
历史学者章立凡则认为,岳昕的公开信“很幼稚”。“虽然他们说拥护党、拥护社会主义、拥护人民民主专政,但是现在的政权绝不会允许工人有自己的工会,”章立凡对BBC中文说,“我觉得经济诉求容易实现,但是如果想要成立工会中共不会允许,他们最怕的就是有组织的活动或者对抗。”
深圳佳士工潮还在继续,声援团近日致信习近平。与此同时,专家和学者对这批青年人的思想、理论、背景,以及与中共党内政治的可能关系进行了分析。
致信习近平 提到梁家河
深圳佳士工潮中产生的“全国高校声援团”代表,北京大学2018届毕业生岳昕,8月20日致信中共总书记习近平,介绍深圳7.27佳士工人组建工会维权事件,要求深圳地方当局立即无罪释放27名被捕工人和学生,恢复他们的名誉。
岳昕特别谈到,她本人和声援团成员遭人指责和攻击。不过,岳昕说,应该将青春融入工人阶级,时代进步潮流。并说,习总书记以亲身经历在梁家河为她和当代青年树立了榜样。
岳昕,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14级本科生,主修印度尼西亚语。维基百科说,岳昕的观点显著受到马克思主义的影响。 网上岳昕名字前面,有时会出现“北大青年”,声援团另一个主要成员郑永年名字前,则标有“左翼青年”字样。网上很多将佳士大学生声援团称为“毛左”。
似有“文革余孽”影子
独立历史学者章立凡对美国之音说,以岳昕为代表的这批青年,似乎背后有某种政治势力的影子。他分析以岳昕名义发出的文稿,例如,声援书等,以及其他大学的类似文宣后说:“声援书内容来看,写的基本是一个文革的文笔,不像现代大学生的。为此,我也拿了岳昕在以前写的做了比较,不像90后大学生的文字。而且几个大学的声援书,除了头尾不同,中间有一段都是相同的,说明是同一个母板。所以到底是谁起草的是一个疑问。乌有之乡曾经组团声援过。因此,这个所谓的青年学生,或者左翼学生的后面是谁,现在不清楚。我感觉,可能有一批文革余孽,毛左,在利用学生。”
前不久,中共中央政策研究室原局长,具有47年党龄的张勤德,和其余四十多人一起前来深圳声援佳士工人,要求当局释放被拘押的工人和学生。这批中共党内老干部的出现,更增加了舆论对佳士事件的好奇程度。
有报道说,深圳佳士公司工人因厂方不公待遇展开维权。不过,事件在毛派声援和渗透中,原有的劳工运动,已经转化为由毛左主导的街头政治活动。
党内外矛盾宣泄口?
中共党内和社会矛盾似乎正在走向公开化,在深圳佳士找到了宣泄口。章立凡说,有人认为习近平现政权政治上就是修正主义。他说:“从乌有之乡毛左的角度看,现在就是他们概念中的修正主义上台。他们要重新建立毛泽东思想的权威,要推翻修正主义。所以我想,他们也比较趋向于行动派,在大学和工运当中,他们都有介入。”
有关佳士事件声援团的青年学生是否被利用,《中国劳工通讯》的发言人郭展睿(Geoffrey Crothall)对美国之音说:“就这些青年人有关情况,现在做出明确表示为时尚早。我们目前最关注的是,工人在劳动场所建立民主工会的问题。这一点应是一贯的关注焦点。”
思想陈旧者的集结
章立凡还说,深圳佳士工运过程中,青年学生,乃至毛左的出现,是中国社会被边缘化阶层或者群体的一次集结:“现在来看,当局得罪了各个阶层。这中间当然也包括工人,也包括这些毛左。但是,总体来讲,这些人的思想武器非常陈旧。他们还是想用过时的,毛时代的平等观,来争取政治上的权利。我觉得这个很荒诞,毛泽东就是反对工人有自己工会的。”
既然不满当局现行政策,为什么又高举习近平画像,大表忠心,唱颂歌?许多人的确也因此对深圳佳士事件的不断发酵雾里看花。不过,独立历史学者章立凡和《中国劳工通讯》的郭展睿都表示,这可能是抗议者们想好的对策,以减少当局打压,维持抗争势头。
对深圳佳士工运中,青年声援团政治特征的分析,还涉及到所谓“中国新左派”的提法,并说这个派别正在和“毛左派”融合与合作。不过,这些政治派别的定义不清,组织不明,有待探究。
岳昕:致中共中央与习近平总书记的公开信
尊敬的党中央和习近平总书记:
我是“深圳7.27佳士工人组建工会维权被捕事件”全国高校声援团代表,北京大学2018届毕业生岳昕。
7.27维权工人被捕事件发生后,我的内心久久难以平静。
深圳佳士科技公司长期存在着违法调休、违法罚款、克扣工人工资、强制工人徒步等等诸多严重违法行为。佳士工人多次与劳动局投诉,无人问津。走投无路的佳士工人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会法》的规定,在区总工会的指导下自主组建工会,依法行使自身的权利。不曾想,他们却遭到了厂方的调岗、恐吓、威胁和殴打。不同意调岗就自动离职,不断的恐吓和威胁,这不是严重违法吗?上市公司连起码的社会责任都没有,连《宪法》和《工会法》都可不屑一顾,更可恨的是居然勾结黑社会进厂殴打建会工人刘鹏华、米久平。
然而,就在是非黑白如此分明的情况下,坪山警方不但不为佳士工人伸张正义,反而被佳士老板收买,并与之勾结,铁拳镇压手无寸铁的工人,就因为佳士老板潘磊是深圳市人大代表、龙岗区政协委员吗?7月20日殴打、非法抓捕佳士工人和声援团工人,7月27日再次非法抓捕佳士工人和声援团工人,还冠以“寻衅滋事罪”刑事拘留,至今仍有14名建会工人和声援工友被关押在深圳市龙岗区看守所受苦受难,其中包括还在哺乳期的女工张泽瑛!不仅如此,前来声援的进步学生、正义人士也不断遭受到地方黑恶势力的人身骚扰,声援团代表沈梦雨遭到绑架,至今杳无音讯;多名同学也陆续被黑恶势力打伤!
佳士老板潘磊和坪山警方违法违纪,罪恶滔天,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就是这样从四面八方赶来坪山声援佳士工人,这完全是响应依法治国的号召,为了社会公平正义,为了维护党的名誉!
我们认为,在全国各族人民按照党中央和习总书记的指示齐心协力共同实现中国梦之际,深圳坪山地方黑恶势力的这种做法是对我们国家推行“依法治国”政策的蔑视,是对保障工人阶级领导地位这一中国共产党执政理念的违背,是对全国人民政治和道德底线的挑战。
因此,为汇集普天下一切进步力量,驱斥黑暗对光明的无耻践踏,我于7月29日发起北大学生就“深圳7.27维权工人被捕事件”声援书,以声讨地方黑恶势力的丑恶行径。随后不久前往线下声援团,与其他成员一起为正义和公道而奔走,为工人阶级和社会主义而奋斗。
我相信,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更是光荣的!
习总书记曾讲过:“全国广大青少年,要志存高远,增长知识,锤炼意志,让青春在时代进步中焕发出绚丽的光彩。”佳士工人依照宪法和工会法组建工会,是保障工人生产主体性的催化剂,是呼唤社会公平公正的号角声,是促进新时代大踏步前进的急先锋。作为成长在社会主义新中国、生活在新时代的青年,我没有理由眼睁睁地看着深圳的工人们形单影只地奋斗着,而自己毫无作为。
在北京大学度过的四年学习生活,也是促使我坚定与地方黑恶势力斗争的动力来源。人们常说“北大是常为新的”,但鲁迅先生的另一句话是“北大是常与黑暗势力抗战的”。作为北大人,先辈们勇于发声、敢于斗争的传统无时无刻不在激励自己,我没有理由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既得利益者。
今天的学生也是明天的劳动者,学生与劳动者的命运是紧密相连的。当我来到线下声援团后,有人问我为什么来这里,我反问道:为什么我不来这里?
我们的青春应当融入到工人阶级中,融入到时代进步的潮流里,融入到与黑暗势力不懈斗争的底色中。这一点,习总书记以亲身经历给我、给当代青年树立了榜样。在梁家河,习总书记面对贫苦的农村生活,与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积极融入群众;任职总书记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先是重拳反腐,后是扫黑除恶,为了群众利益大刀阔斧、迎难而上。这样的精神激励着声援团和全国各地的有志青年们,前仆后继地走入工农群众中,与他们一起生活、并肩奋斗。
来自全国各地的工人兄弟姐妹、高校同学、热心群众的支持,使以声援团为代表的正义力量不断壮大,黑恶势力的嚣张势头暂时被打压下去。他们不敢与我们直面,只能用下三滥的手段骚扰、在背后恶意污蔑中伤、胁迫亲人施压、指使黑恶势力绑架,企图吓退我们,并使我们陷入道德的洼地,脱离群众的支持。
他们说:五四运动就是反对政府,你们喊着五四精神是不是要搞学潮反对政府?
他们还说:工人唱的《国际歌》是反动歌曲;学生学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背后是不是有境外势力支持,有不可告人的企图?
党中央、习总书记啊,你们听听,他们的言论是多么荒谬!
我们从初中的历史课本上就学到,五四运动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极为重要的事件,它是一场反帝反封建的爱国运动,是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开端,促进了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和发展。作为五四运动发源地之一的北大,向来以此为荣。习总书记在今年5月2日来北大时,对我们全体北大人强调:“今天,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新征程上,北大师生应该继续发扬五四精神,为民族、为国家、为人民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如果说我们正向往并实践着五四精神,那我们可以毫不讳言:是!但如果指责我们提起五四精神就是要搞学潮、就是要反对党反对社会主义、就是居心叵测,如果将唱《国际歌》与从事颜色革命简单划等号,我们是绝不能够答应的,持此种态度的人完全忘记了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初心。难道我们遮住自己的双眼,无视社会的苦难,放弃对公平正义的追求才是合理的吗?难道我们与黑恶势力合流一起违反宪法、一起压迫工人阶级才是对的吗?!
至于指责我们读过马克思的著作,背后有境外势力指使,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可能连起码的政治观点都丧失了。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伊始,就坚持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思想。指责我们学习马克思是有境外势力指使,这种观点无异于指责我们的党是境外势力,指责我们党追求公平正义、打击黑恶势力集团的行为是反动的。
一些地方的黑恶势力混进声援团传播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妄图给我们声援团扣上反党反社会主义罪名,其心可诛也。这些特务已经被我们识破,并清理出声援团。那些污蔑我们是境外势力、搞学潮、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都是欲加之罪,是有意抹黑声援团,抹黑党的指导思想。
习总书记讲:“坚持不忘初心、继续前进,就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一个人首先要讲政治,只有保持正确清醒的政治判断,才能在大是大非面前旗帜鲜明,在大风大浪面前无所畏惧。今年恰逢我们的导师马克思诞辰200周年,我和声援团的所有成员都会响应党中央习主席的号召,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和毛泽东思想,以其作为我们的精神食粮,不断提高我们自身的政治觉悟,今后更好地为群众服务,融入到新时代的建设中去。
在此,我代表全体声援团成员,向党中央和习近平总书记表示,我与声援团的全体成员将坚定政治意识,坚定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信仰,坚定站在伟大的工人阶级的立场上,坚决维护我国社会主义和人民民主专政制度。在全体被捕工人被无罪释放之前、在地方黑恶势力没有得到调查之前、在工人的基本权益和合法地位没有得到保障之前,我们将继续斗争下去!
我们希望党中央能派出调查组,了解实际情况,为佳士工人伸张正义,严惩黑恶势力。我们的诉求具体是:
立即无罪释放7.27所有被捕工人和学生,恢复名誉。
严惩打人警察、黑恶势力、黑厂佳士科技总裁潘磊和有关管理层。
禁止开除工人和学生,禁止秋后算账、打击报复。
所有维权工人复工,并依法组建工会。
对工人赔偿损失、赔礼道歉。
彻查声援团沈梦雨、小胡被绑架案件,使其重获人身自由。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我们不是境外势力,也不是搞学潮,更没有其他的政治诉求,就是要为佳士工人伸张正义。我们将牢记党中央对我们的殷切希望和嘱托,我们相信正义必将得到伸张,依法治国的道路必将越走越宽。我们也坚信,并且诚恳、热烈地期盼着党中央和习近平总书记对我们的支持!
尊敬的党中央和习总书记,我们本想到北京把这封信交到你们手中,当面听取你们的教导。但目前前线的斗争的形势急紧,消息层层封锁,上访的道路被层层卡死,我们只能通过网络发送给你们了,相信中央相关部门会将此信转交给你们,因为凡是真正的共产党员都会关心群众疾苦,不会扣押此信。
习总书记,我们知道您最关心青年学子的前程,在百忙之中,对青年学子的每封来信都仔细阅读并给予回信。去年您给莫斯科留学生的回信,言犹在耳,我们青年学子深受鼓舞。我们北大、人大、南大等各大高校的学子真诚希望也能收到您的回信、您的教导,我们在前方期盼佳音!
此致 敬礼
岳昕代“深圳7.27维权工人被捕事件”全国高校声援团
2018年8月19日于广东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