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John Mauldin
預計信貸危機將未來12至18個月出現,筆者稱之為「大重置」,全球債務因為債仔無能力還債將被「合理化」,在未來10至12年面臨債務違約。上周〈信貸周期追數急 企業債券恐爆煲〉的信函是信貸系列的頭炮,本周則是第二炮。
負責調查車禍、罪案及恐襲的專家通常會編制大事年表,事後翻閱年表總令人耿耿於懷,希望在慘劇發生前能夠喊停,當然一切來得太遲。當我們回望經濟衰退及股市崩塌時,亦會作出類似反應。經濟出岔子的原因明顯不過,大家驚訝當時的人為何對此視若無睹。事實上,部分人確實知道大事不妙,惟大眾對股市過分亢奮,加上當權者故意漠視問題,淹沒了他們的警告。
金融監管削緩衝力
筆者認為信貸危機共有4個階段,依次為開始出現困境、借貸「乾塘」、政府反響,以及「大重置」。筆者上周憶述傳奇鐵路工程瓊斯(Casey Jones)的事蹟,他發現前面離奇出現另一列火車,於是緊急煞車,最終犧牲自己,拯救了所有乘客。筆者認為,目前的危機將在高收益債券市場開始,惟市場缺乏瓊斯這類英雄救市。
問題在於筆者上周曾提及的大量流動性不足,當投資者最迫切要拋售時,交易可以及將會迅速枯竭。在2008年底,因為買家失去影蹤,高收益債券參考指標在數周內價值蒸發了三分之一,眾多單獨發行的債券價值更加狂跌。同類情況在2000年科網泡沫爆裂引發經濟衰退時浮現,期間數次出現「拉鋸市」(whipsaw),價格劇烈變動,在2002年6月尤其嚴重。
筆者認為,這次崩塌將來得更嚴重、更迅速,因為《金融改革法案》(Dodd-Frank Act)大幅削減市場的緩衝能力。況且,聯儲局亦不情願出手援助共享辦公室營運商WeWork等價格高得離譜、屬低契約條款保障(covenant-lite)這類缺乏保障的債券。
即使高收益債券市場安然無恙,別的東西也會引爆信貸危機,一定有不應該出現的火車,只是事發前大家可能不以為然。在2007年,時任聯儲局主席貝南奇(Ben Bernanke)表示次按危機已經受到「控制」。無論哪種原因引發信貸危機,當局也會保證問題受到「控制」。
筆者上周細讀吾友懷特(William White)的文章,他目前擔任經合組織(OECD)經濟委員會主席,文章其中一段令到筆者膽戰心驚。懷特指出,如果體系整體上不穩定,任何事情都足以觸發危機。此外,危機的規模並非一定與系統性後果有關,政策制定者應該把焦點放在潛在不穩定因素,多於引爆危機的潛在扳機。
懷特表示,這意味政策制定者應該注意微觀經濟的「不平衡」狀況,而非利用20國集團(G20)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目前所追捧的極度零碎「風險藍圖」,以試圖評估金融不穩定因素,因為後者不但花費昂貴,而且在真實情況,金融市場的破裂點能夠瞬息萬變。更重要的是,嚴重經濟及金融危機可能源於金融體系之外的不平衡因素。
一如新約《聖經》最末篇章「啟示錄」(Book of Revelation),源自高收益債券崩塌的初段信貸危機,僅是困境的開始。當較低檔的企業債券評級跌至垃圾級別,流動性不足將會擴大,然後法律及合約規限迫使金融機構拋售。
除了最高檔的企業債券及主權債券,其他債券均受到拋售壓力,國債及頂級企業債券的收益將下滑。拋售情況將擴散到股市,引發真正的熊市,較本年初出現的全球股市閃崩嚴重得多。筆者認為,高收益債券引爆信貸危機的機會接近95%。
吾友Bleakley Advisory Group首席投資總監布克瓦爾(Peter Boockvar)曾指出不再有商業周期,只餘下信貸周期。資產價格下跌引發經濟衰退,而非經濟衰退導致資產價格下跌。當踏入信貸危機的第二階段,股市狂瀉,加上債券價格下挫,終於波及債主。由於債務違約不斷增加,迫使銀行減少貸款,令原本信用可靠的企業資金緊絀,壓低企業賺錢能力,需要減少經濟活動,經濟衰退隨之而來。
信貸危機或源自歐洲
並非只有美國感到頭痛,問題將擴散到歐洲(甚至問題可能根本源自歐洲),再擴散到全球。歐洲及/或美國出現經濟衰退,將擴展成全球經濟衰退,一如2008年的情況。
歐洲面對連串經濟問題,多種潛在因素可能引爆經濟衰退,可能在歐洲央行(ECB)結束緊縮周期前,歐洲已經陷入衰退。目前歐洲的利率已降到極低水平,ECB又買入那麼多企業債券,筆者對ECB還有什麼法寶帶領歐洲走出衰退,感到疑惑不解。
一如以往,當美國陷入衰退,當局就會增加聯邦開支及減稅,所以筆者估計預算內赤字將迅速達到2萬億美元或以上;爆發經濟衰退的4年內,政府整體債務至少飆升至30萬億美元,私募資本市場進一步受到掣肘,人人的稅負更重──不僅富人受加稅之苦。
與此同時,企業拚命削減成本,工作自動化(job automation)情況將會加劇,自動化對勞工市場的影響將加倍。更糟糕的是,科技發展一日千里,自動化開始深入服務業。
工人階級感到不滿是不言而喻,而他們手上有選票。政客為討好他們,社會「安全網」計劃或失業補助開支將會暴增。金融通訊Liscio Report編輯鄧恩(Philippa Dunne)在圖表指出,獲失業保險保障的工人比率跌至45年來的低位【圖】,當數以百萬計自由工作者失去收入,將會發生何事?
最可能的結局是民粹主義反響,民主黨同時控制白宮和參眾兩院,然後向富人加稅,撤銷部分企業減稅項目,並且加強監管金融機構,甚至可能徵收筆者屬意的增值稅(Value-Added Tax),卻並未按筆者在2016年的建議,同時「削減所得稅及取消工資稅」。
情況發展下去,至少經濟發展將會放緩,甚至可能出現第二次經濟衰退。1980年及1982年曾出現連續經濟衰退,這段日子實在令人討厭。
假設經濟衰退在2020年大選前發生(未必一定出現,筆者估計機會只有六成至七成),這本應是民主黨的黃金機會,但他們可能自毀長城。即使共和黨大捷,亦未必視之為「勝利」,因為他們需要應付終會來臨的經濟衰退,而非擔當反對派。筆者估計,到了2020年代末期,美國政府整體債務將暴漲至40萬億美元。以為華府目前因為債務而癱瘓?時辰仍然未到。
吾友經濟學家侯尼爾(Neil Howe)認為,掌權的政黨將屬於社會保守但財政自由派。不論出現何種狀況,筆者認為聯邦政府擴大或縮減對經濟的影響力,機會微乎其微。政府干預經濟已成重大問題,問題只會升溫。
到了2010年代末期,失業率可能暴升,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跌至最低,生意當然不能如常。惟發生這種情況前,聯儲局早已大量量化寬鬆(Quantitative easing,簡稱QE)。很多人對QE有誤解,筆者就闡釋重點。
QE並非等於「印銀紙」,而是聯儲局利用超額銀行儲備金買入債券,把債券列為資產,列入聯儲局的資產負債表,日本央行(BOJ)就是當中表表者。BOJ並非把貨幣(日圓)注入市場,所以日本面對通縮,日圓仍然走勢強勁。QE與「印銀紙」相反,兩者卻有關係,這也是央行喜歡QE的原因。
失業高企政壇洗牌
隨着經濟衰退浮現,聯儲局及其他發達國家的央行將要放棄逆轉QE的計劃。筆者認為到了2030年代,聯儲局資產負債表的資產總值將達20萬億美元,大約相當於2008年總值的4倍,毋須憂慮通常伴隨嚴重衰退的通縮問題,因為聯儲局已通過赤字開支,把大量高能貨幣(high-powered money)注入經濟。
如果央行行了這步棋,政策管用嗎?答案是不會的,因為全球負債實在太多,大量債務根本不能償還。在某段時刻,全球主要國家的政府及其央行將會作出難以想像的事,就是「大重置」債務。如何做到?哪種方法已經不要緊,總之就要做到。
筆者知道此點令人震驚,但確實是處理全球債務問題的唯一可行方法。這步棋可能秘密籌劃,然後突然公布。惟公布前一刻,權威人士及經濟學家仍堅持「無法做到」,當一切塵埃落定,眾人驚愕不已,債主成為輸家。與此同時,科技繼續消滅職位,貝恩宏觀趨勢集團(Bain’s Macro Trends Group)執行董事哈里斯(Karen Harris)等眾多主流評論家及分析師均預計,僅在美國將有2000萬至4000萬個職位流失,其他發達國家更會失去數以億計職位。
踏入2020年代,美國總統及國會將再次「洗牌」,屆時可能開始討論參議員桑德斯(Bernie Sanders)「瘋狂」的全民基本就業理念,到時這可能已非視為瘋狂,而是唯一可行的解決方法,即使保守派政客也感到大勢所趨。
以上種種導致2020年代成為美國史上最動盪的10年,即使能夠避免陷入戰爭,也將進入典型「第四彎」的末期。第四彎出自侯尼爾及史威廉在1998年出版的《第四彎》,書中指出4個輪替世代的典型特徵,「第四彎」為危機期,侯尼爾認為「第四彎」已在2007年開始。「第四彎」末期往往伴隨戰爭,惟筆者認為這次更可能爆發多次低層次小衝突。如果捱過這10年,尤其是渡過「大重置」,2030年代將會相當美好,經濟極度繁榮、前景光明。
筆者一直重複火車出軌的隱喻,因為實在太貼切。在1900年,火車容易發生相撞意外已是眾所周知,火車營運公司也採取嚴密的預防措施,避免發生事故。瓊斯火車意外中前一列火車的最尾4個車廂卡在路軌,只因風管破裂鎖死煞車系統。
對於金融體系,這是一流的比喻。大家知道處境不妙,亦有機制阻止問題發生或限制破壞程度,即使如此,也會出現意外,安全機制失效。導致風管破裂的原因將把金融體系推至崩潰邊緣,導致「大重置」?筆者無從稽考,也不知何時發生,只知沒有瓊斯拯救我們。已故英國首相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曾表示,「美國人總能做出正確的事──在他們試過所有方法之後」,或者我們能在危機發生前解決問題,惟可能只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