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德:伊朗消息——不是结局的结局?

1月9日

至该日,伊朗共有3700多人因参加示威游行而被捕,至少24人在示威中丧生(23名示威者、1名军警)、至少5人在监狱中被折磨致死。

由于革命卫队、巴斯基和各种封建民团布满各大城市的大街小巷展开戒严,大规模的示威游行从本日开始消失了。巴列维王朝残党等流亡势力也纷纷哀叹群众已经失败。尽管如此,各地群众仍在各种小规模、隐蔽的手段展开斗争。

当日,哈梅内伊在接见教士代表团时宣称,这次示威是由美国和以色列长期策划的。不过,哈梅内伊的发言颠三倒四,竟称示威是从小城市发起的(马什哈德:……)。最后,哈梅内伊又表示群众的呼声应该得到重视。

1月10日

小规模的群众抗议仍在各地发生,主要的参与者仍是失业或半失业青年。

当天傍晚,一群青年在库尔德斯坦省的萨南达季市焚毁了伊朗出口银行在当地的一家支店。该银行是伊朗最大的银行,但其下属机构竟然也在挤兑中出现了无法提款的现象,因此被愤怒的青年焚毁。另一些青年则在德黑兰袭击巴斯基的一个兵营,将其焚毁。这些青年虽然无法进行大规模的组织,却变身为城市游击队或者破坏小组,在各城市中对他们认为同伊斯兰共和国有关的组织、设施、单位和个人展开打砸抢烧活动。

另一方面,工人阶级也在展开自己的斗争。伊斯法罕的卡车司机举行了大规模罢工,持续数日之久,导致该市加油站陷入瘫痪。

还有一些市民既没有勇气参与(或者从内心里反感)打砸抢烧活动,又不能像产业工人那样在职场中组织起来,遂采取一切能够合法聚集起来的机会展开抗议:如本日在大不里士的一场足球比赛中,到场观战的球迷遂高呼反政府口号,为自己支持的球队呐喊示威。

就在伊朗的示威抗议逐步被镇压下去的同时,突尼斯又出现了群众大规模抗议通胀的示威(这次示威是从2018年1月1日开始的),而且在1月8日以后愈演愈烈,甚至出现了反对派人民阵线(该阵线是由前霍查派共产党人领导的)的领导人被当局逮捕的消息。于是西方媒体也就不再关注伊朗人民的斗争了,而将报道阵转向了突尼斯方面。

1月11日

鲁哈尼紧急向伊朗国会递交了一个1030亿美元的新年预算,而本年度伊朗政府的收入预计只有820亿美元,换言之赤字高达政府总收入的25%。

在使出收买一手的同时,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当局在多个城市中心开展了从快从重从严处决罪犯的行动,吊死了一些囚犯示众(具体位置是在西阿塞拜疆省的沙赫普尔、加兹温省省会加兹温等地)。虽然说这些人未必是示威中被捕的政治犯(更有可能是一般的刑事犯),虽然说伊斯兰共和国当局素来以“挂路灯”闻名世界;不过若要说此举没有震慑群众的味道,那是不可能的。

1月12日

本日,在伊朗东部呼罗珊省的内沙布尔市又发生了大规模示威,群众一致高呼“不惧怕,不退缩,团结一致!”等口号。

从新年至今,伊朗已有超过120个城市发生过示威游行活动,大罢工则蔓延到了12个省。

PS:

虽然保守派似乎人还在心不死,但随着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最高统治集团内部逐渐形成共识,这一波大规模的示威游行是被镇压下去了。然而,伊朗国内的政治经济形势并没有根本的变化,固有的矛盾依然存在,伊朗当局的“群众基础”明显比2009年缩水很多。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一时镇压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群众的抗议也会以骚乱、罢工、偶发抗议等可持续的形式不断发酵,正如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那样。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形势与沙阿政府垮台前几年的情形颇为类似。

由于伊朗当局的断网措施、伊朗国内抗议者缺乏组织以及国外流亡者(还有西方媒体)逐渐对伊朗人民的斗争失去兴趣,相关的报道不断减少而且也越来越难以得到确认,伊朗消息的连载到此暂时告一段落。希望读者原谅。

不是结局的结局?

伊朗的大规模抗议已被镇压快半个月了,甚至有440名被捕者已在1月14日被当局释放。但是伊朗人民的持续斗争没有也不可能停止,毕竟连续九、十个月没拿到工资的人也只能继续通过罢工、示威、抗议来讨薪了。

伊朗人民持续斗争的具体形势有:

1、罢工。

目前,罢工已经蔓延到全国的21个省份,特别集中在德黑兰、大不里士、加兹温等地。不过,罢工者大多数是被长期拖欠薪水的工人,主要诉求是讨薪,同之前带有强烈政治性的示威抗议缺乏直接的联系。尽管如此,如此普遍的罢工也充分说明伊朗经济恶劣到了何种程度。

图为大不里士卡车厂工人在1月16日举行罢工,原因是他们已经连续10个月没拿到薪水了。

2、骚乱。

同样在德黑兰、大不里士等大城市,失业或半失业青年成群结伙,袭击警察机关和革命卫队下属金融机构的新闻,时见报道。当然,这些人到底是出于政治诉求,还是以抗议为名行打家劫舍之实,就见仁见智了。

3、小规模抗议。

与前两者相比,小规模抗议比较直接地继承了之前大规模抗议时的政治口号。

如1月17日曾有几个城市发生数千人规模的抗议,口号即包括“别管黎巴嫩,别管加沙,我要为伊朗而牺牲”(反对外派兵)、“独裁者去死”等。

不过,这些小规模抗议虽然此起彼伏,但都未发展到全国范围。

显然,光靠治标是不可能解决问题了,那么伊朗政府准备如何应对呢?

1月21日,伊朗神权共和国的最高宗教领袖哈梅内伊拿出了他自认为的“治本之策”:军队一律停止经商!

哈梅内伊下令,革命卫队必须停止经商,在股市抛售其所持有的公司股票或将其整体转让给私人,今后也不得再兴办任何企业。不过,几家建筑业(这是革命卫队垄断的一个行业)巨头被宣布为例外,因“伊朗政府的特殊需要”而被允许由革命卫队继续经营。

保守派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未能靠煽动民变再借镇压夺权的办法打倒鲁哈尼上台,反而连经济基础都被哈梅内伊剥夺了。而鲁哈尼等温和派反而成功引导民意,将抗议者导向打砸抢烧革命卫队,还说得哈梅内伊识破了保守派阴谋,借此挫败了保守派。

实际上,温和派在上台之前就一直在民间制造“公知”舆论,宣称伊朗经济不振都赖保守派煽动民族主义导致自我孤立,攻击保守派特别是革命卫队利用伊朗被制裁的机会垄断走私消费品的生意大发国难财,等等,将革命卫队塑造成了一个煽动老百姓吃苦而自己从中渔利的奸贼形象。趁此机会借刀杀人下令“军队不许经商”,也算是温和派兑现承诺,让老百姓发泄了一下积愤。可问题在于,温和派这一套简单化的阴谋论,并不能解决伊朗目前的经济困境;而他们上台之后开出的一连串经济自由化药方,反而恶化了伊朗的经济形势。在这种情况下,温和派引导老百姓去怒打革命卫队泄愤,和保守派当年(甚至现在)煽动民族主义狂热搞对外干涉,并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转移老百姓视线而已。可是老百姓并非傻瓜,既然当初能够对保守派因爱生恨,那么将来在识破温和派的话术之后只会进一步反弹而已。到那时,革命卫队还能像今天这样站出来保卫神权共和国么?殷鉴不远,就在崇祯、宣统之世。

这样看来,哈梅内伊、鲁哈尼“军队不许经商”这招能管用多久,实在是令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