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1965-8-3
接见法国事务部长马尔罗时的谈话
毛泽东
1965.08.03
毛:马尔罗先生来了多久了?
马:十五、六天了。见了陈毅副总理,到延安等地去了一次,回来后见了周恩来总理。
毛:喔,你到了延安。
马:这次去延安,使我学到很多中国革命的历史情况,比过去知道得多,我今天能坐在除了列宁之外当代最伟大的革命家的旁边,感到很激动。
毛:你说得太好了。
马:我在延安看到了过去的艰苦环境,人们都住在窑洞里,我也看到了蒋介石住宅的相片,对比一下就知道中国革命为什么会成功。
毛:这是历史发展的规律,弱者总是能战胜强者的。
马: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也曾领导过游击队,不过当时的情况不能同你们的比。
毛:我听说了,你打过游击。
马:我在法国中部打过游击,领导农民军队反对德国军队。
毛:十八世纪末法国革命推翻了封建统治。当时推翻封建统治的那些力量最初也不是强的,而是弱的。
马:这很有意思,农民都没有打过仗,不知如何打,但他们能当很好的战士。拿破仑手下就有很多这样的战士。我认为在毛主席之前,没有任何人领导农民革命获得胜利。你们是如何启发农民这么勇敢的?
毛:这个问题很简单。我们同农民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衣,使战士们感到我们不是一个特殊阶层。我们调查农村阶级关系,没收地主阶级的土地,把土地分给农民。
马:主席是否认为重要的是土地改革?
毛:土地改革、民主政治。此外还有一条,要打赢仗。如打不赢仗,谁听你的话?打败仗总是有的,但少要一点败仗,多打一点胜仗。
马:在两千多年的历史中,农民习惯于打败仗,打胜仗的不多。
毛:我们打过胜仗,也打过败仗,甚至整个南方根据地都失掉了,跑到北方来。
马:尽管如此,但人民对红军的怀念仍然存在。
毛:以后在北方建立了很多根据地,发展了军队,发展了党,发展了群众组织,北方人民得到了土地。我们解放了北京、天津、济南等大城市。队伍逐渐扩大到几百万,由北方向南方打。要讲经验还有一条,就是在中国要把民族资产阶级、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团结起来。团结民族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中凡是不跟敌人跑的人。我们在一个时期甚至跟大资产阶级蒋介石建立了统一战线。如果蒋介石不进攻我们,我们也不会进攻他。
马:为什么蒋介石要进攻你们呢?
毛:他想把我们吞掉,他以为他可以。
马:他是否认为中国共产党很弱?
毛:我们有很多根据地,人口占全国五分之一,军队有一百万左右。蒋介石却不同,他有四百多万军队,有美国的援助。我们的根据地很大,但根据地是分散的,也没有外部的援助。
马:是不是还有一个原因,即蒋介石只相信城市的力量?
毛:他有城市,有外国的援助,同时他在农村的人口比我们多。
马:我曾去过俄国,曾同高尔基谈过这个问题,同他谈到了毛泽东,那时您还不是主席。高尔基说:中国共产党最大的困难是没有大城市。当时我问他:没有大城市,是会失败还是会成功?
毛:高尔基当时回答了你没有?(马尔罗摇头)他不知道中国的情况,所以不能答复你。
马:高尔基常说各地的农民都一样。但我认为每个地方的情况不一样。
现在我提一个问题:中国再一次要把中国变成为伟大的中国。几世纪前,中国从技术上来说是强国,如丝绸。后来欧洲变成技术上先进的国家,有武器、军火。现在的中国也有了武器、军火,又要成为强国了。当然中国不需要成为欧洲式的强国。中国要成为中国式的强国,不知需要什么东西?
毛:需要时间。
马:我们希望你们有你们需要的充实的时间。
毛:至少需要几十年。我们还需要朋友。例如同你们往来,建立外交关系,这就是朋友的关系。我们有各种朋友,你们就是朋友的一种。同时在北京访问的印度尼西亚共产党主席艾地,也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还没有见到他。我们同艾地有共同点,同你们也有共同点。
马:这些共同点是不一样的。
毛:有一些是一样的。例如如何对待美帝国主义,对付英国的两面派。你们比英国明朗。
马:实际上反对美国在越南“逐步升级”的只有法国。
陈毅:英国人支持美国侵略越南,而你们反对。
马:英国有马来西亚问题。
毛:英美俩要交换。
马:从戴高乐总统恢复政权后,法国已结束了它的殖民主义立场。每年援助阿尔及利亚几亿法朗,是我亲自去非洲四国宣布他们独立的。在戴高乐总统看来,中、法有一个绝对的共同点:如果有苏、美双重世界霸权,那么,中国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中国和法国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法国,是办不到的。
毛:当然罗,一个是你们的盟国,一个是我们的盟国。你们的盟国美国,对你们是不怀好意的。我们的盟国苏联,对我们也不怀好意。
马:列宁死后,人们谈到苏联时就会想起斯大林。斯大林死后,斯大林的制度被推翻了,至少部分被推翻了。但苏联领导人却假说苏联的制度没有改变。赫鲁晓夫就是这样亲自告诉我的。我认为现在的制度不同了,尽管用的词一样,但是内容很不同了。
毛:他还进一步说要建设共产主义,这是斯大林都没有说过的。
马:我感到赫鲁晓夫和柯西金使人想到似乎不是过去所理想的苏联了。
毛:他是代表一个阶层的利益,不是代表广大人民的利益。
马:他们甚至改变了政府行政管理的方法。
毛:苏联想走资本主义复辟的道路,对这一点,美国是很欢迎的,欧洲也是欢迎的,我们是不欢迎的。
马:难道主席真正认为他们想回到资本主义道路?
毛:是的。
马:我认为他们在想办法远离共产主义,但他们要往那里走,去找什么,连他们自己思想上也不清楚。
毛:他们就是用这样一种糊里糊涂的方法迷惑群众,他们也有自己的经验。法国社会党难道真搞社会主义?法国共产党人真信马克思主义?
马:法国社会党员中只剩下百分之七是工人,其余主要是职员。在这方面他们是强大的,因为有工会,是由职员们组成的。另外,还有一些党员是南方葡萄种植园主,是地主。至于说法国共产党,法国共产主义者,则是另外一个问题。法国农民的作用同中国的不一样,不只是绝对少数,占人口比例也不及中国。法国的共产主义者要起作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在知识分子中寻找力量,一是在真正无产者中间寻找力量。法国的共产主义者可能在感情上偏向中国,但因具体情况不同于中国,因而实际上又偏向于苏联。
毛:他们是反对我们的。
马:作为一个党是反对中国的,但工人、知识分子、农民并不反对中国,目前党内冲突很严重。法共就象最懒的人一样,两面都想应付,你们可能已看到很多这种情况了。
陈毅:他们并没有应付我们。
毛:党是可以变化的。普列汉诺夫和孟什维克过去都是马克思主义者,后来就反对列宁,反对布尔什维克,脱离了人民。现在是在布尔什维克本身内部发生了变化。中国也有两个前途,一种是坚决走马列主义的道路,一种是走修正主义的道路,我们有要走修正主义道路的社会阶层,问题看我们如何处理。我们采取了一些措施,避免走修正主义道路。但谁也不能担保,几十年后走什么道路。
马:现在中国修正主义阶层是否广泛存在?
毛:相当广泛,人数不多,但有影响。这些是旧地主、旧富农、旧资本家、知识分子、新闻记者、作家、艺术家以及他们的一部分子女。
马:为什么有作家?
毛:有一部分作家的思想是反马克思主义的,我们把旧的摊子都接受下来了。我们原来没有艺术家、记者、作家、教授、教员。这些人都是国民党留下来的。
佩耶:我有一个感觉,中国青年正朝着主席所主张的方向在培养中。
主席:你来了多久了?
佩耶:十四个月了,从广州到北京一路上学了许多东西。以后参加使节旅行,去过华中、华南、荣幸地访问了主席的故乡韶山,还到过长沙、四川。最近又到东北去了一次,很有意思。我在工厂、公社、街上、戏院都尽量同人民接触,感到青年人没有那些要你们操劳的矛盾。
毛:你看了一个方面的现象,另一方面的现象没有注意到。一个社会不是一个单体,是个复杂的社会,存在着两种可能性。
佩耶:我感到有一种力量引导青年,使他们走向你们所指出的方向。矛盾当然还会有,但是方向肯定了。
毛:一定有矛盾。
马:主席看,在反对修正主义方面,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我指在国内方面。
毛:那就是反对修正主义,没有别的目标。我们反对贪污、盗窃、投机商人,反对修正主义的一切基础。不只是党外,党内也有。
马: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例如举行党代表大会就要确定一个目标。是否是农业问题,因为我感到工业问题已解决了,或起码是走上健全道路了。
毛:工业和农业问题都没有解决。
马:我在西安参观了纺织厂,在法国纺织厂同革命有很大关系。一七八九、一八三○、一八四○、一八五一年都是这样,特别在里昂。因为纺织工人是最穷困的。我在西安看到该地的纺织业已达到解放前上海的水平,大部分机器是中国造的,机器多,工人少。显然中国党能在纺织工业中执行它要执行的政策。但相反在农业方面,可耕地很少,使中国政府处境困难。现在农业方面是否考虑发动一次超过人民公社范围的大规模的运动?
毛:人民公社在组织机构和生产关系方面不会有什么改变,在技术方面开始有了改变。
马:你考虑可增加些耕地面积?
毛:可增加一些,主要的还是增加单位面积的产量,这里有很多文章可作。今天就不多谈了。请回去问候你们的总统。
马:关于外交政策的问题,我已同周总理、陈副总理谈过了,不再向主席重复了。今天谈的是戴高乐总统阁下最关心的基本问题。感谢今天的接见,并转达戴高乐总统对阁下的问候。
(出门时)
毛:我接见过法国议员。
马:我最不相信议员的话。
毛:他们对美国的态度没有你这样明朗。
马:可能是我更负有责任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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